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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阳光让条路(凯蒂)

  晨光熹微,太阳在天边悄探出头,带着倦意把几缕金光抛在大地上,冲淡了雾霭;远处有啼声遥遥传来,几缕炊烟飘散在空中,又是新的一天。
  伴着鸡鸣,祖父总是在这个天将亮未亮的时候起床,捏起一撮烟丝把旱烟锅填满,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惬意的哼着小曲,不时举起旱烟,凑到嘴边吸上一口,享受地眯起眼睛,再徐徐地吐出烟,一团烟雾便在晨曦中渐渐弥散开来,祖父也沐浴在阳光下,任由阳光落在身上,爬满皱纹的脸庞仿佛也舒展开来。
  晌午,阳光铺满院落,每逢艳阳高照,祖父总会拿出家中的被褥,挂在晾衣杆上,将一天里最强的阳光轻轻拥入怀里让一天里最明丽的阳光把它们轻轻拥入怀里,祖父自己穿行在一件件被褥中,即使上面没有多少灰尘,祖父还是会习惯性的举起拐杖,拍打几下,直到被褥蓬松起来,满是阳光温暖的味道,好像阳光充盈其中,祖父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它们收回屋里。
  夕阳西下,洁白的云被抹上艳丽的色彩,像华丽的衣装,将平静的天空装点成亮丽的模样。每到这时,祖父总会拿出那台被岁月磨褪颜色,外壳斑驳的收音机,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端着个白瓷茶缸听评书,“话说那林冲在庙里待了一夜……”,祖父的神情也随之起伏,时而紧张,时而激动,夕阳在小院里晕染开来,橙红色的阳光洒在这一人,一椅,一小院的图景上,也洒在祖父阵阵爽朗的笑声里。
  不知从何时起,祖父的背渐渐佝偻,行动也开始缓慢,父母把他接到城里照顾。那时正值大厦兴建,从家里的阳台望出去就能看到工地。起初,祖父像往常一样,经常在阳台上听评书,不时押口茶,一待就是一下午,倒也自得其乐。但好景不长,随着工地上楼房一层层盖起来,留给阳光的路越发狭窄,阳光在我家楼前很难驻足,祖父的竹椅放在阳台上,他只能每天从几平米的阳台这边挪到那边,徒劳的追随着阳光的脚步。祖父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整天整天的呆在阳台上,看着阳光吃力的从高楼间的缝隙挤过来,仿佛在看一个孩子似的,眼里流露出心疼;偶有片片阳光洒进阳台,祖父脸上才盈了笑意,总是坐在阳台上不愿离开,直到夕阳迈出归途的脚步,才不舍地目送它离开。
  被子祖父只晒过一次,在他刚搬来家中不久,便兴冲冲的抱出被子,走到阳台,又停住了,环顾四周,像在找什么东西,接着叹了口气,把被子挂在了阳台窗户外的推拉杆上,拿起拐杖,探出半个身子,喘着粗气艰难地拍打了几下,就把手收了回来,,蹒跚到阳台一角的竹椅上坐了下来,留下一个落寞的身影。
  傍晚,一丝短暂的夕阳停留在躺在竹椅上的爷爷脸庞上,夕阳下,爷爷的身影显得越发苍老,他不说话,只是凝视着夕阳的余晖,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似放下了最深的执念,颤巍巍地收起了竹椅将其置于阳台的一角,转身走进了屋里。
  自那以后,祖父再没坐过竹椅,竹椅躺在阳台一个没有阳光的角落,上面堆满了杂物,蒙了层薄灰,那曾经沐浴在阳光里的日子,仿佛只存于回忆里,风一吹,便会消散,就连这把藤椅,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祖父坐在电视机前,低着头抽着旱烟,他的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那阵温暖,从回忆的长河里缓缓而来,那座小院,又浮现在眼前。晨光熹微,暖暖的,橙红的阳光踏着那条总是为它敞开的路,一步一步,踏过小径,拥进小院的怀里,也拥进祖父的怀里。夕阳里,祖父脸上重又有了笑意,一滴泪,从眼角滚落……(凯蒂)